【盖瑞】盖亚的三次缄默

三次缄默。一次说想,一次说恨,一次说我爱你。


  第一次想一个人是什么时候的事?

  系统推给了他这个问题。

  液晶屏上的回答新增数正不断滚动。盖亚摁了一下机侧的开关,看着莹蓝光在黑夜里一刹黯淡。想念这种东西只不过是无用的寄寓,他大概在幼年时代就已领略。

  

  那大抵是个无月的夜晚。137亿光年外的恒星正在飞速离去,唯一给这个荒凉星体留下的只有红移的光辐射。

  山是骨瘦嶙峋的,风是稀奇古怪的。他立在肆意扬起黄沙的戈壁,成为旷野一座孤独的信标。

  金属的导热性本就优良,他胸前的银蓝色口哨在这夜里也变得寒凉。有鲜明棱角的口哨随风敲击他的胸骨,传来沉闷声响与轻微钝痛。他伸出手打算捏住口哨,把它握在掌心,却想起这塑性良好的材料曾差点在他于死亡边界中竭尽全力拥住时被捏扁。刚刚触及到凉意的指尖就这么放下,任由这清晰明锐的小玩意儿给他带来持续的模糊折磨。

  他眯了眯眼,在恣意膨胀的沙尘暴前缄默。

  他屏住呼吸。

  狂沙在怒风中疯吼着,划过他脸颊的伤疤,将其撕裂,扯出组织液和血浆,灌入他的双耳与呼吸道,顺着他条件反射的滚动喉结碾过他的食道,在喉咙部分停留,碾磨。

  风过了。

  他停顿了一下,睁开在整场风暴里都紧紧闭合的双眼,露出那沉默的赤红之瞳。与眼白一般充血的颜色在干涩空气中眺望向彼方,等待着他也不曾打算去知晓的——或许是事物,或许是人,也或许只是沙尘暴过后的断壁残垣。

  他啐了一口沙。

  他想,没人和他说过只要在生死线后撑过沙尘暴就能飞跃平流层,也没人和他说过有一天会等着他穿越大气层来给上一拳。他很平静。

  他觉得他很平静。

  他从子夜等到凌晨,墨蓝色与万千星辰沉甸甸地坠在上空,但都没有任何一颗充盈他胸前挂着的小玩意儿所微微散发的莹蓝色。

  口哨也一样沉甸甸坠在他的胸口。失去了风的骚扰,他无法回避口哨仍悬挂于他的脖颈。他清楚,他无路可避,一切决定权都在他。

  喉咙里的沙砾还未被吐完,顺着他咽口水的动作摩挲他的喉管,引发瘙痒。

  那口哨脆弱得很。他眺望着初升的恒星,看光线折射形成的海市蜃楼把圆日彻底投影在无云天空。那口哨脆弱得很。他脸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浓稠的腥味萦绕在他脸侧。那口哨脆弱得很,得被他好好保护。

  他的指尖又一次触碰到那口哨。

  只不过每次触碰都将强行抑制住的吹奏感再次升压。人是有容积的容器,欲望是会凭空增长的气体。疯狂加压的情况下,他终有一天会无法抑制。

  只是那还不是今天。

  他想,那口哨吹起来是什么样的,他又不是没见过。不过是混着血的窒息感而已,他又不怕这些。不过是毫无缘由的无理责骂而已,他早已习惯如此。不过是那双如深谭的明蓝双眸泛着复杂到他就要被溺死的情感被怒火点燃,然后化作更深涩的憎晦时,他亦会心如死水而已。

  他的双手垂在身侧。

  这只是意义不大的等待而已。

  天亮了。

  他离开了那片山崖,也再不会回来。

  

  再想想,那大抵是不能当做想念的。他把目光从黑屏中移开,放下终端,抽出一支笔,在桌面上久等的证明上一空一空地填写。

  

  如果非要说想念的话,大概是在那长有奇异植株的雨林。

  黏湿的空气几乎把他粘在原地,相对湿度已经疯狂超标,气流交换让他感觉自己宛在深海。

  他从以前就觉得这是有可能的事了,鉴于瑞尔斯的孤独和偏执。不过当瑞尔斯真正站在他对立面的时候,他还是没办法有实感。

  他该去唤醒瑞尔斯的。作为行动派,他也是这么做的,只不过收效甚微。瑞尔斯没有醒,两败俱伤的结果不能说谁输谁赢,并直接导致了他当夜的失眠。

  劈啪作响的篝火燃烧着,将木炭与氧气奏出一曲烦人的交响乐,并着蛙鸣与蛐声。万籁有声,独他缄默,只安静地坐在篝火面前。铁皮机器人的引擎声与临时船舱里系统电路的电流声在沉闷的空气里烦扰他极好的听力,燥火与怒气一并化作潮湿空气哽在他喉咙,上不去下不来。

  怎么能输?他想,他怎么能输。他就算是死都不能输。他只能输给他尊敬的人,而不是这个连路都看不清的——

  他缄默着,望着跃动的火光在月光下演奏。语言不过是最贫乏的交流方式之一,情感与思维永远无法只由他喷涌而出的怒骂和对话展现。于是他什么都不去想,因为一切思维都会被已有的知识限制,犹如思考时有声音会在脑海中辩论,这时候一切盘桓的无以表达的思想都不必再交予复杂的语言系统。于是他缄默着,这是他的常态,这对于他来说才是真正的他。

  他在缄默无言中把无限情感都交予其本身。于是复杂的憎怒悲憾伤惋都凝结成一种恨意。

  正如他不曾说出口一般,他不在乎那种情感带来的现实意义。情感永远只是情感,不会因为说出口了成真,也不会因为不说出口而消失。正如他不愿承认他曾在第一次撑过生死线难以遏制的思念,也不愿承认他而后成长到曾经对方期望而所无法抑制的等待举动一般,他也不会把恨说出口。

  他向来是直白的,因为他不愿做任何会让他后悔的事。正如这样,他早已深刻地了解什么话说了就再也无法挽回,所以他不会说。即使他真的恨瑞尔斯的冷淡,恨瑞尔斯的残忍,恨瑞尔斯的孤执——他也不会说他恨瑞尔斯。因为——那可是他哥哥诶。

  除非实在忍不住。

  他忽然轻轻笑了一下,这声音混在那恼人的夜声中,很快就消散不见。

  

  他把证明全部填写完毕,夜晚也已悄悄过去。只是因需要一份纸质档案而打印出的死亡证明在被他第一次从雷伊手里接过的时候,变得沉默又柔软。本应充满韧性的纸到了他手上却垂下了腰,有些像他未出口的一些柔软词句。

  他接过纸,雷伊拍了拍他的肩,留给他了足够的空间,和好心的一句:“这房间隔音效果很好。”他什么都没说,也没有点头。

  他并不会忽然难过。

  没有泪的缄默沉默着。这回他脑海里奔涌的情感不再是恨或悲,相反,他什么情感都没有。只有无限的坦然。

  没人能找到瑞尔斯的尸体在哪,但是可以确定的是瑞尔斯绝对已经死亡。出于对于瑞尔斯最后亲人的尊重,他们将死亡证明交给盖亚填写。

  一项项地填写着,从性别到死亡年月日。直到最后一空公证员签名时,他才觉得有些实感。

  一张纸上一位生者一位死者,可以堪称荣耀的死因被他一笔一划填上。他的缄默携着不切实际的不真实感——就好像这不过是一张普通荣誉证书,被颁奖人在下一秒就会回来接受荣誉一样。

  他似乎不觉得这死亡是终止。

  他缄默着。

  和往常一样。



*希望您能喜欢我笔下的盖瑞吧

虽然这篇或许有些不知所云,故事也尽是些老调重弹

*如果可以的话可以求求文评吗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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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2022.0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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